标题琪奥弗雷·沃尔夫《天命》

　　有人看不起通俗文学，认为是不登大雅之堂的货色；但在美国出版界中，往往有本来是作为消遣读物，而成为畅销书，又升格到公认为严肃文学的。最近出版的琪奥弗雷·沃尔夫的《天命》即是这样的一种。一部黑色幽默的书，极适合旅途消遣或认真阅读的中篇小说，书中充满着机智幽默，文字轻松，俚语辛辣，其价值介乎于严肃文学与通俗文学之间。
　　书评家首先阐发该书题名的含义，认为虽然不同的读者对《天命》的理解和感想各不相同；但无论从宗教意义或辩证范畴来解释，说到底总是人类对自然界现象无可奈何束手无策的表现。也就是说它的内在涵义，脱不了某种悲剧的意味，为一般人所不能胜任的精神和肉体上的压力——这种不分善恶的强大力量，自古以来人类或称之为神，为历史，为命里注定，为前进或衰退，为前所未有的新生或宇宙的还原……。但在黑色幽默作家的笔下，则是一部人类社会错综复杂的悲喜剧，它发出令人啼笑皆非的呼声；书中人物处于泰山压顶的“天命”之下，对“命运”开了一次不小的玩笑。
　　事实上《天命》的作者沃尔夫选择这个题名，意义双关。《天命》原文是美国最小的罗得岛州的首府普罗维登斯，罗得岛为美国独立时的第十三个州，因为排行十三是个不吉利的数字，因此居民的斗争特别显得顽强。至今虽然面积仍为全国最小，但人口颇为稠密；二百年来首先定居此州的居民素以自由独立的传统自豪，而不愿背井离乡谋求寄居他人篱下的生活。作者沃尔夫根据二十世纪八十年代的大势来审视这一小州的首府，发现其面貌已非昔比，昔日的光辉已黯然淡去，所谓独立的政治经济和社会生活也名存实亡。在沃尔夫的生花妙笔下既有现实也有虚构，成了一部别开生面的惊险、推理和幽默讽刺的杰作。这是作者的第四部成功作，莫定了在美国文坛的地位；故事情节和人物较前三本小说尤为错综复杂，确有“天命”难以捉摸的味儿。
　　故事的中心人物是城内一名颇享盛誉的律师亚当·杜威耶，生来就是首府大世家的后裔，不幸患了白血球过多症，经医学专家诊断最多只能再活半年时间。正在愁眉难展之际，家中忽遭盗窃；他并不在意身外之物的得失，主要是他所保管的一束法庭内部参考误被盗去，这是他所掌握的本城诸多内线材料，很有可能被盗窃集团所利用。事有凑巧，盗窃律师家的盗窃犯名斯该比为了讨好其集团头子某大亨，又选中本城的望族之家为其施展窃技之所。不料该府邸系大亨女婿的家产。亚当本着法律面前人人平等的精神，认为斯该比不过是个普通“小窃犯”不应被处极刑，挺身而出到法庭为其辩护。但当案件调查深入时，发现斯该比所属集团正在威胁亚当之妻克莱拉与幼子依格的生命安全，从而想到以利用一己法律权威的身份，以报私仇并除公害。不料法官已按亚当的辩词作证，判处释放了“小窃犯”，连大亨头子也以“小窃犯”之生还而饶恕他误劫其女婿家财之过。斯该比于得意之余，发现前次追捕他的警官已爱上了他的情妇丽莎，他敢怒而不敢言，只得施展伎俩不让丽莎得有片刻的安宁。故事将近尾声时，又节外生枝，律师亚当生命垂危，万事不如意，灰心之余只得步圣经中人物约拿的后尘，以最后的精力泅水至罗得岛外深水处自尽，巧遇海底大鲸结队出游而脱险，一反圣经中人因触犯神旨，被大鱼吞食三天三夜而未死的故事。律师亚当绝处逢生，忽然开窍，对腐朽透顶的城市生活如大梦骤醒，感到既不足惊恐又不值一死，一切听天由命，安于灾祸……
　　小说至此似已超越一般的惊险小说。作者详尽暴露了小小罗得城清教徒社会的生活，把书中五个主要人物的遭遇也一一作了交待，看来谁也逃不脱恢恢天网。今日的罗得城在神明之眼中没有一个善人，倒是恶人恶报，再称霸一世的人也为“天命”所捉弄——律师患不治之症，警官堕入小偷情妇的情网，恶霸遭歹徒劫掠，律师夫人祸不单行，小偷情妇误投法网……这也是黑色幽默小说家沃尔夫的拿手杰作；他一向写来故事情节紧扣读者心弦，而结局往往出人意外，而且行文流畅富有文学素养，非一般通俗文学作者所能及。他的第一部出色作品《黑色的太阳》写三十年代歌星平·克劳斯贝的轶事；第二部《欺诈公爵》影射作者生父的故事，曾轰动一时，被誉为暴露文学作品之顶峰。他暴露美国社会的各个黑暗面，即其六亲亦不放过。恶有恶报成了他的熟习主题，《天命》一书中所牵涉的虽多为小城市中的小人物，但更逼真而现实，因此更易为一般读者所接受与喜爱。
　　沃尔夫所选题材初初读来，因其用语特别生动幽默，十分悦人。但读后合卷深思，则又非一般轻松读物所能比拟。在无尽的诙谐妙语之下，寓意深邃，对恶人恶事往往一语中的，笑语中含锋利无比的讥刺，难以令人一笑了之。《天命》一书之选中美国史上清教徒老家，时至今日已丑事百出，等于给号称“宗教自由，政治自由，经济自由”的人以当头一棒，但叙述方法，则以笑话反语出之引人深思。
　　(Geoffrey Wolff，Providence，Viking，NewYork，217p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