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青灯有味似儿时

　　读了叶至善同志写的《我们的作文本儿》(载《读书》本年七月号)，觉得诗情蓊郁。沉吟一下，从记忆中浮上一个1日句，就是写在上面的题目。叶至善同志在文中说他们三兄妹的年龄加起来，恰好一百八十岁。想象三位花甲翁媪把须眉皓然的圣陶先生围坐在中间，把他们用粗铅笔写成核桃般大字的短文章放在他前面，一家子仍象三十几年前那样字斟句酌商量着修改。这个情景实在牵动人心。
　　恰好我正在读青年出版社最近重印出来的《文心》。这本书是在一九三四年初版问世的。那一年，我是高中一年级的学生。我们的国文老师在课堂上向我们介绍了这本书。——《文心》在第三节里写过一堂作文课，书中王老师在讲解作文题的时候讲了这么一句话：学生对于他们教师的感情，疏远一点的伯叔还没有这般亲爱。正是如此，听了老师的介绍，我马上找来《文心》细读。我记得这本书当初好象有一个副题，叫做“读写的故事”。总之，这以后每当提到读写，就会想起《文心》。三十九年过去了，书中的故事早已模糊，但当年读那本书的欢愉心情却留住了，而且还是那样浓郁，这中间自然也夹杂着对介绍我读这本书的老师的怀念。
　　《文心》写的是初中一年级学生的国文学习(现在我们叫做语文学习)，它把学习的节目组织成一个故事。故事象生活本身那么朴素，却又十分动人。书中最吸引我的是两个人：国文老师王仰之和父亲周枚叔，还记得我的老师向我们推荐这本书的时候，附带说过一句话：“要是真有王仰之这样的老师，那是非常可敬的。”从回忆中重新咀嚼这句话，我的老师当年似乎有一种自叹弗及的谦冲，同时似也有一点世无其人的寂寞。我的老师不幸未能有圣陶先生的高寿，去世已快二十年，赶不上一读《我们的作文本儿》，以消除他心中的疑虑，这是极为可惜的。
　　《文心》讲的是在语文学习中遇到的一个个问题。从学生方面看来是说的怎样学，从教师方面说来便是怎样教了。这里既是教和学的方法，但同时又是我们对待生活和工作的态度。这些意思是我在当年初读时没有体会到的，现在重读觉得受益更多了。能够获得贤明父师的教导以成其材，是很大的幸福，可是这种幸福在从前往往可遇不可求。但人人都将从子弟成长为父师，人们不能得之于父师者，却可以施之于子弟。在重读《文心》的时候禁不住要想：为了世间有更多的幸福，应该怎样自勉呀。
　　翻开历史，古往今来有成就的杰出人物建立下赫赫功业的真是无千无万。但是，他们是否都已发挥了他们才智的极限，他们是不是有可能取得更大的成就？而本来可望有成却被旷废被埋没，终成为碌碌庸人匆匆过客的又何啻百千万倍！这是历史的过错，漫漫长途曾经充满荆棘。从今而往理该有好得多的条件以教以学，每个老人都应是他的周围年轻人的领路人，而且使他们跨越自己奔向远大，“天生我材必有用”这句明哲之言终将得到证成。
　　《我们的作文本儿》告诉我们《花萼与三叶》和《未必佳集》将由三联书店出版的书讯，这两本书将使广大读者分享“青灯有味”的诗情。嘱托出版社和印刷厂努一把力快些把预告落实，三联书店以前的预告(如杨宪益的《译余偶拾》、郑振铎的《西谛书话》)曾经使我们悬望太久了。
　　(《文心》，夏丐尊等著，中国青年出版社一九八三年五月第一版，0.67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