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情缘未了
栏目编辑自画像
作者黄伊
期数1995年第1期
黄伊:1929年生,广西钦州人。壮族。副编审。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世界科幻协会会员。1951年于广州中山大学文学院毕业后,分配到中国青年出版社任编辑,曾组织编发了《创业史》、《烈火金钢》、《朝阳花》。《高玉宝》、《阿诗玛》等文稿;参加创办了《红旗飘飘》丛刊;组织出版《凡尔纳选集》等。1981年调人民文学出版社,担任钱钟书的《围城》,李吉力人的小说《死水微澜》、《暴风雨前》、《大波》等书重版时的责任编辑;艾芜的《春天的雾》,马识途的《夜谭十记》,秦兆阳的《大地》等书的责任编辑。担任《文学故事报》副主编多年,著有《作嫁篇》等。
最近,在我们古老的人民文学出版社办公楼前,新开设了两家装璜现代化的书店。在铝合金的书架上,赫然陈列着一套中国青年出版社出版的《凡尔纳全集》,用纸盒装着,整齐醒目。我小心地从纸盒里将书抽出来,情不自禁地用手将它轻轻地摸挲着,又翻过采复过去地观赏着它的装帧设计和书里的插图。我的脑子里,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几十年前的往事:
五十年代中期,有些地方黄色书刊流行。我们中青社文学编辑室成立了一个惊险小说组,我是组长。我们出版一些什么《红色保险箱》呀,《双铃马蹄表》呀之类的书。这些书大都是写抓特务的,故事性很强,每种印一二十万册,的确也争夺了一部分读者。但是,出版了十几本以后,我相,也不能老是抓特务呀!我继续翻看了一些有关资料。我在当时颇为流行的一份杂志——《保卫和平》里,看到了一个材料:根据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统计,当时在全世界被翻译成外国文字最多的作家,一是列宁,二是一位侦探小说家,三是法国科幻小说家凡尔纳。
我正要找有关资料,进一步研究这位法国科幻小说家,《大公报》的一位老记者潘际炯,写信给《旅行家》杂志的主编彭子冈,说凡尔纳的作品内容丰富,如何适合青年阅读,建议中青社有计划地出版《凡尔纳选集》。这时,正好团中央号召青年要向科学进军。我的脑子里忽然一亮,如果凡尔纳的作品,能够启迪青年向往科学,展望未来,我们出版这位作家的选集,不正是一件大好事吗?
我们惊险小说组有一位法文翻译,文学编辑室有俄文翻译。我请他们将法文版和俄文版的《凡尔纳全集》或选集的序言和目录,全部翻译出来给我。我综合了这两份材料,选出最能代表这位作家的十五部小说,并且写了一份报告给出版社领导。经编辑室主任审阅后,我将它送给总编辑李庚审批。李庚同志在我送审的材料上用红笔打了十二个圈,指示我们先组织人翻译出版他圈出的这十二本。
《凡尔纳选集》的大部分译稿是由我组织的,但是负责编辑发稿的是另外两位翻译——李震羽和施竹筠。我只交代这么几条:一、这套选集主要的读者对象是青少年,因此译文要简洁、通俗,译名要尽可能简化,不要一大串,因为这样读者不易记;二、这套书的封面设计和版式风格要大体一致,插图要多;三、这套书不要一本一本单个出,因为这样没有什么影响,要当作排炮来打;四、每本书的后面,要互登广告,使读者只要看到其中的一本,就知道这套选集还有其它几本。
《凡尔纳选集》甫经出版,我又发消息,又写报道,我还在当时最有影响的《文艺学习》上发表长篇文章——《凡尔纳和他的作品》,向全国青年读者介绍这位法国科幻小说家。皇天不负苦心人,这套选集陆续出版以后,深受读者喜爱,每种印数高达二三十万册。可惜这时我又调回来抓创作稿,整天忙着天南地北去抓《烈火金刚》、《创业史》、《红日》、《高玉宝》去了。否则,如果再让我继续当一年半载惊险和科幻小说组组长,我一定乘胜前进,出版全套《威尔斯选集》。因为我们组里有中英文水平均属上乘的英文翻译施竹筠,要出版英国的科幻小说,并不是一件很难的事。
眨眼之间,就过去了一二十年。“文革”以后,百废待兴。虽然编辑室并不分配我搞什么科幻小说,但我个人因为和科幻“情缘未了”,所以,在中青社内部,我呼吁重印《凡尔纳选集》。我还和另一位同志,编辑了一本二三十万字的《科幻小说选》,把我国解放以后所发表的最有代表性的科幻作品,推荐给读者。在社外,我做了两件工作:一是编选了《作家论科学文艺》和《论科学幻想小说》两本理论性的书,交由江苏科技出版社和科普出版社出版;二是我和王扶(现任《人民文学》副主编)编了一份刊物《科幻世界》,交由科普出版社出版。该刊的主要内容,除了刊发我们中国科幻作家的作品以外,还有计划地刊发国外科幻作家的作品,有关科幻理论文章和科幻史等等。该刊创刊时,第一、二期只印两万册左右,到了第三期,印数上升到三万余份。我和王扶高兴极了,用心将第四期编好,交给出版社。等校样看过以后,正当我们热切地期待新的一期《科幻世界》出版时,谁想得到,科普出版社竟然以上级领导机关规定,今后科普出版社不再出版科幻小说为由,撤销和我们早已签订的合同,只付给我们少量编辑费,该刊就寿终正寝了。
就在科幻小说最倒霉的时期,有一位大人先生,将科幻小说一棍子打死;有些貌似公允的正人君子,像倒脏水时连小孩子一起倒掉一样,也把科幻小说说得一无是处。我的神经末稍也不能相信,一个正在改革开放的中国,一个正在全力以赴地搞四个现代化的中国,对能够启迪人们爱好科学、向往科学的科幻小说,竟然把它当作洗洪猛兽!
所以,天津新蕾出版社当年出版《智慧树》(科学文艺的双月刊)时,我毫不犹豫地担任该刊的编委,并且为他们撰写文章。北京的《科普创作》和成都的《科学文艺》要搞科幻小说评奖时,只要找到我,我一定仔细审读他们送来的作品,并且写出我的意见。我想:我虽然人微言轻,但我是一个科幻爱好者,我是一个编辑。我有嘴,我有笔,谁也休想将我的嘴封住,谁也休想抢掉我手中的笔!只要一有机会,我就要替科幻小说讲话。
这几年,我的主要精力都用在编辑《文学故事报》了。我是该报的副主编,我要将古今中外最优秀的文学作品,普及到群众中去。这份报纸占去了我主要的精力,但是,一有空闲,我就会想到科幻小说这个品种。前一两年,我主编了十册《凡尔纳作品精选彩色画册》,交由中国少年儿童出版社出版。今年六月间,我因事到成都。当我到《科幻世界》编辑部拜访时,我惊奇地发现,他们竟然这样朝气蓬勃而又富有开拓精神地工作。我心里暗暗地想:有这样一支编辑队伍,坚持下去,发现和培养更多的科幻作家,有更多的好作品问世,又得到众多的读者的支持,他们绝不会像我们十余年前在北京办《科幻世界》一样,随便就被什么人停掉了。我祝愿他们羽毛更加丰满,他日展翅万里,以了却我对科幻小说的未了之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