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静农先生于一九九○年十一月九日中午在台北逝世;他去台湾是抗日战争胜利之次年即一九四六年,应台湾大学之聘去教书,四十四年来他一直是在台北度过的。我墙上还挂着他初去台北不久写赠给我的小条幅,写的是陈大樽的诗:
端居日夜望风雷,郁郁长云掩不开。
青草自生扬子宅,黄金初谢郭隗台。
豹姿常隐何曾变,龙性能驯正可哀。
闭户厌闻天下事,壮心犹得几徘徊。
那是一九四八年,我在广西南宁师范学院教书时,他从台北写了寄给我的。那年他才四十六岁,正是壮年,借了这首诗,表达了他在抑郁的气氛和冷寂的生活中,狷介自守,而壮心未已,渴望风雷之情。一九四九年以后,两边隔绝了,我和他断了音讯四十年。直到去年春节,北京和台北之间终于可以经由香港通电话,我打了一个电话到他台北寓所祝贺春节,又写了一封信去,不久接到他的回信,并且写了一幅小对联见赠,写的是元遗山诗句,我一看觉得真是惊心动魄:
忽惊此日仍为客,
却想当年似隔生。
上款题“戊辰秋仲书遗山句寄禹兄存念”,下款题“静农于台北时年八十七”,大概是前一年已经写就,觉得寄给我还合适,便挑出来加题我的款,以此二句代替许多话相告,总括了四十年阔别的情形。八十七岁是按中国传统算法,按实足年龄计该是八十六。这幅小对联我还没有付裱,今年春节后就得到静农先生患了食道癌的恶消息。病是不治之症,人又是望九十的高龄,还有什么可说的呢?我于是将他当年的小说集《建塔者》和《地之子》,以及他在台湾出版的《静农论文集》、《龙坡杂文》、《静农书艺集》、《台静农行草小集》这几部书放在案头,经常翻读,想写文章向今天大陆中青年读者介绍一下,特别是介绍台湾出版的几种。可是我一直写不出。没有这个学力,是一方面的原因。静农先生早年的小说,鲁迅已有定评,将永垂中国新文学史,我还说得出什么?静农先生的书法,我是倾心的,但我一点也说不出其中的道理。《静农论文集》中的,都是学术上的扛鼎之作,例如《两汉乐舞考》《佛故实与中国小说》《南宋人体牺牲祭》诸篇,体大思精,为中国文史研究树立楷范,而《智永禅师的书学及其对于后世的影响》《郑羲碑与郑道昭诸刻石》等书法史的研究,尤为绝学,我都只有望洋兴叹,只恨当年向他请教太少了。更重要的原因,则是感情的激动,使我不能平心静气地读,特别是《龙坡杂文》一书,我不能冷静地当作普通一本书来读,总觉得是在听他娓娓倾谈,说尽了又说不尽四十年间的多少事。他在此书序言中,劈头就说:
台北市龙坡里九邻的台大宿舍,我于一九四六年就住进来了。当时我的书斋名为歇脚盦,既名为歇脚,当然没有久居之意,身为北方人,于海上气候,往往感到不适宜,有时烦躁,不能自己,曾有诗云:“丹心白发萧条甚,板屋楹书未是家。”然忧乐歌哭于斯者四十余年,能说不是家吗?于是请大千居士为我写一“龙坡丈室”小匾挂起来,这是大学宿舍,不能说落户于此,反正不再歇脚就是了。落户与歇脚不过是时间的久暂之别,可是人的死生契阔皆寓于其间,能说不是大事?
我每读都觉得惊心动魄,正可以与他写赠给我的一诗一联参看。他是皖北人,又长期在北京、青岛读书教书,不习惯台湾的气候,当是事实;但是竟至于“烦躁不能自己”的程度,恐怕又不仅是气候的原因,而是更有忧乐歌哭之事,死生契阔之情存乎其间了。听说这本杂文集在台湾得了一种文学大奖,评价极高,我不知道那评语是怎么说的,我自己读时则觉得它处处充溢着忧乐歌哭之事,死生契阔之情,现在静农先生已经去世,我也只能向读者谈谈这本书,来寄寓我的哀悼了。
我首先注意到,《龙坡杂文》里有两次提到“人生实难”这句古语。在《我与书艺》一文中,静农先生说他中年以后专力书法,是因为“战后来台北,教学读书之余,每感郁结,意不能静,惟时弄毫墨以自排遣,但不愿人知”,可是他的书名越来越大,随着来的是应付各方索书,不胜役使之苦,尤其烦腻的是为人题书签,供人家作封面装饰,甚至作广告用。他又自己慰解道:
左传成公二年中有一句话“人生实难”,陶渊明临命之前的自祭文竟拿来当自己的话,陶公犹且如此,何况若区区者。(第62页)
在《记“文物维护会”与“园坛印社”——兼怀庄慕陵先生二三事》里,静农先生深情怀念他的平生至友庄慕陵先生,对这位至友的总论一段云:
我曾借用古人的两句话:“人生实难,大道多歧,”想请慕陵写一幅小对联,不幸他的病愈来愈严重,也就算了。当今之世,人要活下去,也是不容易的,能有点文学艺术的修养,才能活得从容些。为慕陵之好事,正由于他有深厚的修养,加以天真淡泊,才有他那样的境界。(第118页)
我读了这两段,立刻想起一九四六年夏,国立女子师范学院被解散后迁走重建,静农先生被“院务整理委员会”解聘,我也拒绝了“院务整理委员会”发给我的新聘书,我们两家一时又出不了四川,困居在四川省江津县白沙镇白苍山——学院迁走后的空山上。当时有个大学先修班也在白沙镇附近,先修班教师叶广度先生以诗集请静农先生作序,静农先生所作的序的全文云:
夫兰以香自烧,膏以明自销,固达士所深惜,而人情所难为。然而呵壁问天,日斜叩鹏,徜徉泽畔,歌哭无端,忧能伤人,意自难免。吾友叶君广度,少有奇节,壮历忧患,丧乱以来,憩影沙头,问樊迟之稼,学东陵之瓜,似乐放逸,与世相忘,而骨鲠横胸,芒角在喉,发为歌咏,多见慷慨,是岂如渊明所云人生实难,有弗获已之情乎!丙戌之夏,余困居旧院,槐阴蔽道,鼯鼠当堦,昨狄絃歌,今若败刹,环诵斯集,感喟不胜,恨无藻翰如吾广度,以抒愤懑于万一耳。
这篇文章我极喜欢,熟读成诵,前年陈子善先生要编台静农先生诗文集,我根据记忆写出提供,可能有误记之处,未能得到静农先生自己的审订,大致如是,至少引“人生实难”之处我是记得清楚的。《左传》成公二年之文和陶公自祭之文,我小时也读过,印象都不深,只是从静农先生这篇文章,才第一次注意到“人生实难”这句话。四十几年之后,又见他再三提及,过去的印象更加深了。把这三处合起来看:人活下去不容易,是“人生实难”,因此要有点文艺修养,要以书法自遣;可是文艺上有所成就之后,真正会心领略者未必很多,却招来纷繁的求索,不胜应酬役使之苦,仍然是“人生实难”;凛然于兰因香陨,膏以明煎,是“人生实难”;而仍难免于呵壁问天,日斜叩鹏,仍是“人生实难”;少有奇节,壮历忧患,终于问稼种瓜,欲与世相忘,是“人生实难”;而又骨鲠横胸,芒角在喉,发为歌咏,多见慷慨,还是“人生实难”;曾经一腔愤懑,恨不能抒其万一,是“人生实难”;终于歆慕深厚的艺术修养,天真谈泊的境界,还是“人生实难”;其实,望风雷而长云低掩,想当年已如隔生,何尝不也是“人生实难”:总,之,语亦难,默亦难,浓亦难,淡亦难,歇脚亦难,落户亦难,所以人生虽有大道,大道却不是永远笔直一条,不免分为无数的歧路了。我觉得这“人生实难,大道多歧”两句,实在可以看作是理解《龙坡杂文》一书的钥匙。
《龙坡杂文》中的论文谈艺之作不少,都不是学院和书斋式的,而是浸润着人生的意识,故常能打破限隔,于各种艺术中观其会通。例如,谈《韩熙载夜宴图》,而通于花间词的境界,发现二者都是五代时上层社会的生活写真。谈《宋人画南唐耿先生炼雪图》,而想到李璟的“青鸟不传云外信,丁香空结雨中愁”,虽然这两句不能确指为就是对耿先生而发的,但李璟的后宫嫔御中确有耿先生这样的女道士在,我们联想一下还是可以的。谈张岱的《陶庵梦忆》,却又指出他的文章之美,“如看雪箇和瞎尊者的画,总觉水墨滃郁中,有一种悲凉的意味,却又捉摸不着”。(其实我觉得这正可以称作对《龙坡杂文》的恰切的自评。)至于谈到唐代自帝王以至士大夫们热心于道教的烧炼之术,其术既神秘而又色情,离不了女性,离不了男女绸缪之事,以体会民间疾苦著称的诗人白居易犹被此道吸引,王公贵人更可想而知。这种活的文化史的研究方法,使我们想起了鲁迅的《魏晋风度及文章与药及酒之关系》的方法。还有谈《世说新语》,揭出晋代胜流石崇、戴渊、祖

三人都直接干过打家劫舍的强盗勾当,抢劫有案,也是别开生面的读书法。
从文化人谈到强盗,已经不纯是天真淡泊,与世相忘的境界。而尤其血淋淋的,是那位石崇每次请客,常令美人行酒,如果客饮酒不尽,便把那个美人杀掉,一次王敦赴宴,坚决不饮酒,石崇一下子接连杀掉三个美人,而王敦颜色如故。静农先生引这故事后接着说:“想金谷园楼阁林木之间,必有杀人场死人坑种种设备,不然,尸体横陈,血肉模糊,亦大扫金谷园中诸名士的雅兴。”这几句话说得冷峻尖利,蕴蓄着怒火,大有鲁迅、知堂之风。而《韩熙载夜宴图》中的声色歌舞生活,虽是官僚社会中常有的,但韩熙载行来,却是避免李后主的猜忌,自污以保其身,别有深长的意义。积玉斋主人跋夜宴图四:“韩熙载所为,千古无两,大是奇事,此殆不欲索解人欤?”静农先生引了这个跋语后接着说:“积玉斋主人是年大将军羹尧,他淡淡的一句话,却不失为‘解人’,身为大君臣仆,奴主之间,他所体会的,自非寻常人所能及,虽然,看此公下场,只是空作‘解人’而已。”大君臣仆明知伴君如伴虎之危,到头来还是被老虎吃掉,此种悲剧屡演不穷,静农先生说得既调侃,又苦涩,恐怕也是看得太多,忍不住不说,也是一种骨鲠横胸,不吐不快吧。
《龙坡杂文》中,我感到更亲切的,是记述人物交游,抚今追昔之文。静农先生平生所交接,多一代胜流,此集中文字,凡涉及平生师友如陈援庵、沈尹默、沈兼士、胡适之以及董彦堂、英千里、庄慕陵、张大千、溥心畬等先生者,无不有真情至性,文是佳文,又是珍贵的文化史料,读来特别有意思。例如《北平辅仁旧事》一篇,系统亲切地回忆了辅仁大学初建的情形,指出它的一个特点,就是这个大学虽较北京其他大学为新建,但主要教授多未从其他大学物色,而是从大学范围以外罗致来的,因为校长陈援庵先生居北京久,结识的学人多,一旦有机会,也就将他们推荐出来,这里面就包括了余嘉锡、张星烺、邓之诚、溥雪斋诸位先生,后来都是学界艺林的著名人物。静农先生历历回忆了这些先生之后,感叹道:“若按现在大学教员任用条例,不经审查,没有教学资历,或者学位等等,[他们]绝不可能登上大学讲台的。可是六七十年前旧京的文化背景,自有它的特异处,那里有许多人,靠着微薄的薪俸以维持其生活,而将治学研究作为生命的寄托,理乱不闻,自得其乐,一旦被罗致到大学来,皆能有所贡献。”这几句感叹里,我们又听到了“人生实难”的声音。
静农先生年轻时就与学界前辈多所接触,耳濡目染,获益甚多。他回忆辅仁大学初建时,校长陈援庵先生在涛贝勒府宴教职员同人,“眼前都是中年以上的人,他们眼中最年轻的是〔英〕千里与我。我是援庵先生的学生,他约我为辅仁的讲师,出我的意外,当然是我的幸运。”他回忆一九二八年奉军将退出北京时,北京学界自发组织的文物维护会,“委员有沈兼士、陈援庵、马叔平、刘半农、徐森玉、周养庵诸先生,年轻人参与的有常维钧、庄慕陵及我。”这个会存在的时间不长,工作很紧张,但是,“会偶有闲散的时候,听老辈聊天,也很有趣。援庵师深刻风趣,兼士师爽朗激昂,叔平师从容不迫若有‘齐气’,半农先生快人快马,口无遮拦,森玉先生气象冲和,喜说掌故,养庵先生白皙疏髯,擅书画,水竹村人时代,做过高官,是北京文化绅士。”这些回忆都充溢着对老师前辈的尊敬和亲切,也显示出作者当时是怎样虚心地从各方面领受老师前辈们的潜移默化的教益。写到这里,我想起静农先生曾经告诉我:他在北京大学国学研究所作研究生时,亲见一位同学拿他自己写的中国新文学运动史的稿子,请胡适之先生题签,陈援庵先生正在旁,笑着说:“这是请宋江题《水浒》了。”这可以作为援庵先生深刻风趣的一个实例。静农先生还告诉我,鲁迅先生的《中国新文学大系小说二集序》发表后,他曾向鲁迅先生当面赞叹道:“先生这篇序,写得真空灵。”鲁迅先生笑答:“也只能这样了。”可惜《龙坡杂文》里一个字也不曾提过鲁迅,恐怕这也是一种“人生实难”吧。以静农先生与鲁迅先生关系之密切,这不能不说是个遗憾。我幸而还宝藏着静农先生手写的长卷,抄录了鲁迅全部旧体诗,一九四六年在白沙分别之际,静农先生特地捡出此卷相赠,还加上跋语,最后一句道:“此别不知何年再得诗酒之乐,得不同此惘惘耶?”当时没想到那是最后一别,幸而这个珍贵的纪念品还存在。
但是,鲁迅生平好友许寿裳先生一九四八年在台北的惨死,静农先生是写到了的。在《记波外翁》一篇中,写到许寿裳先生惨遭暗杀之时,正是乔大壮先生(波外翁)纵酒绝食待死之日,“因季茀先生(许寿裳)的横祸,大学的朋友们都被莫名的恐怖笼罩着,然对待死心情的波外翁,又不能不装着极平静的样子。当季茀先生卧在血渍中的时候,我同建功还陪波外翁应许恪士先生之邀去草山看杜鹃花”,陪乔大壮先生去马宗融家又必得经过许家,也只好借故绕道而往。但是乔大壮先生还是从报上知道了,“于是陪他到季茀先生遗体前致吊,他一时流泪不止。再陪他到宿舍,直到夜半才让我们辞去,他站在大门前,用手电灯照着院中大石头说:‘这后面也许就有人埋伏着’,说这话时,他的神情异样,我们都不禁为之悚然。尤其是我回家的路,必须经过一条仅能容身的巷子,巷中有一座小庙,静夜里走过,也有些异样的感觉。”许寿裳先生被暗杀,当时震动了海峡两岸知识界,是历史上的一件大事,事件发生地台湾大学当然尤为恐怖,静农先生就这样记下了那恐怖情景。
乔大壮先生接着不久还是自杀了,是回大陆看望儿女,在苏州梅村桥下自沉的,当时也是许案之后使知识界震动的另一案。静农先生详记其经过之后,总论之曰:
战后,儿女分散各地,剩下波外翁一人,栖栖遑遑,既
无家园,连安身之地也没有,渡海来台,又为什么?真如堕

天大雾中,使他窒息于无边的空虚。生命于他成了不胜负荷的包袱,而死的念头时时刻刻侵袭他,可是死又不是轻而
易举的事,这更使他痛苦。在台时两度纵酒绝食,且私蓄药物,而终没有走上绝路。到了上海,又将挽季茀先生诗“门生搔白首,旦夕骨成灰”两句改得温和些。(这是死后发表在上海报上,我才知道的。)如此种种,都可见他的生命与死神搏斗的情形,最后死神战胜了,于是了无牵挂的在风雨中走到梅村桥。
虽然静农先生自己的情况与此不同,他去台北时是带着一大家人,并非孤身一人,他现在也算是高年寿终,(将近一年的食道癌的痛苦且不算)并未死于非命,但我总觉得他体会乔大壮先生的心情中,有许多与他自己相通的东西,或者说,正因为他自己浸透了“人生实难”的意识,才能这么深切地体会乔大壮先生怎样克服了“生非容易死非甘”(借用郁达夫句)的矛盾,无牵挂而去的心理。但静农先生自己并未走这条路,他是深味人生实难,大道多歧,而坚持走到了底。这种心态是苦的,而《龙坡杂文》正是字里行间总有这种苦味。《谈酒》一篇中,他深情地怀念了青岛的一种苦老酒,其色黑,其味焦苦,他说,山东尽管有别的名酒,“但我所喜欢的还是苦老酒,可也不因为它的苦味与黑色,而是喜欢它的乡土风味。即如它的色与味,就十足的代表它的乡土风,不像所有的出口货,随时在叫人‘你看我这才是好货色’的神情”。这可以看作静农先生的审美论。他因苦老酒而回忆他昔年在青岛作客时的情形道:
不见汽车的街上,已经开设了不止一代的小酒楼,虽然一切设备简陋,却不是一点名气都没有,楼上灯火明濛,水气昏然,照着各人面前酒碗里浓黑的酒,虽然外面的东北风
带了哨子,我们却是酒酣耳热的。现在怀想,不免有点怅惘,但当时若果喝的是花雕或白干一类的酒,则这一点怅惘也不会有的了。
当年鲁迅以善写“乡间的生死,泥土的气息”评静农先生的小说,半个多世纪之后,《龙坡杂文》仍然发散着这种泥土气息,不过经过艰难的人生的酝酿,它已经成了一碗浓黑焦苦的苦老酒了。尽管说龙性能驯正可哀,毕竟是豹姿常隐何曾变,倘若地下有知,静农先生与鲁迅先生重逢,完全可以将这碗苦老酒敬献于老师之前而无愧色。让我们也来品尝品尝这苦老酒,凭这点苦味,各自在“人生实难,大道多歧”之中走得好一点,以此来纪念这位可尊敬的前辈吧!
一九九○年十一月十五日
附记:
本文写成后,收到上海陈子善先生所编《台静农散文选》,共收静农先生到台湾后发表的散文小品四十五篇,其中包括《龙坡杂文》的全部,还增补了散佚在台湾报刊上的几篇。
(《台静农散文选》,陈子善编,人民日报出版社一九九○年九月第一版,2.90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