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汉堡剧评”还是“汉堡戏剧学”？

　　《汉堡剧评》出版后，上海人民艺术剧院黄佐临院长曾经推荐剧院同志熟读此书，他说不熟读这部著作，便不能成为戏剧家。黄老是了解这部著作的，他用艺术家的语言，评价了这部书的价值。
　　《汉堡剧评》不是一部通常关于戏剧演出的成败得失的评论文集。可这部著作的中文译名，确实给人这样一个印象，不熟悉它的内容的人，可能会产生误解。
　　《汉堡剧评》这个译名，是我国学术界已经约定俗成了的。据我所知，《戏剧与电影创作的理论与技巧》这本书的译者，曾经把《汉堡剧评》译成《汉堡戏剧学》。我认为，这样译是恰当的。倒是懂德文而又熟悉德国文学的人，从不曾对《汉堡剧评》这个译名提出过疑议。这原因大概是由于莱辛原本就是要写成戏剧评论，而且表面看来，此书也确实保持了戏剧评论的形式，因而，尽管书名该叫《汉堡戏剧学》，还是译成了《汉堡剧评》。大概觉得这样译，与本书体例更贴切吧。
　　对这个译名，我虽有不同想法，但在翻译时，还是这样沿用下来了。现在想来，这是对读者不负责任的。要读这部书的人，毕竟还是不懂德文的多。思之再三，现在趁《读书》杂志约我写点译后感的机会，借用一点篇幅，对这部书的译名作点说明，或许对读者理解这部书的内容不无益处。
　　“剧评”二字，德文原是Drama-turgie，而不是Theaterkritik。后者是指戏剧评论。所谓戏剧评论，指对上演剧目从文学和艺术上所做的评价，尤其指对演出效果的评价，如在作品的解释、导演、舞台美术和角色分配等方面的成败得失。从欧洲戏剧史上来看，戏剧评论最先出现于十六世纪。随着报刊事业的发展，在十八世纪初期的英国道德周刊上才出现了通常所说的戏剧评论，艾迪生、锡伯便是最早的评论家。他们的成就后来影响到法国和德国等欧洲大陆国家，促进了文学理论的发展。文学理论的发展，反过来又推动了戏剧评论。日常的评论同系统的理论建设，往往是互为因果的。
　　Dramaturgie一词在德文中所表达的内容，涉及戏剧创作和表演艺术的美学问题，涉及剧本形式和结构的规则，戏剧创作本身的规律性等问题。它的研究对象，既包括剧作家的工作，也包括导演、演员的工作，甚至还包括为舞台创作的美术家、音乐家和舞蹈家的工作。总之，凡是涉及戏剧领域里的规则和规律问题，都是它的研究对象。显然，这个词译成“戏剧学”是恰当的。
　　在欧洲戏剧史上，最早的戏剧学著作，是亚里士多德的《诗学》。它通过对古希腊剧作家的作品，特别是悲剧作品的剖析，总结了戏剧创作的一系列规则和规律，为欧洲古典戏剧理论奠定了基础。后来，欧洲各国许多学者沿着亚里士多德的路子，吸收本时代、本民族戏剧创作的经验，撰写了一系列类似的著作。这其中有些人，如意大利的斯卡利格罗、明图尔诺、卡斯特尔威特罗，法国的隆萨、布瓦洛，荷兰的海因修斯和德国的欧皮茨、高特舍特等人，在他们的著述中，把亚里士多德关于悲剧结构的原则，作了部分歪曲的解释，在所谓“三一律”问题上，从理论到创作，形成一股教条主义的风气。直到十八世纪，莱辛才在这部著作中，经过仔细考证和论述，澄清了这个历史上的理论疑案。这是莱辛的一大贡献。当然不止于此。自《诗学》发现以来，欧洲众多的诠释家们经常争论的如“摹仿”问题、悲剧效果问题，即“卡塔西斯”和悲剧的英雄人物问题，莱辛在这部著作中，都进行了严肃的探讨和论述。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在《诗学》引发出来的这四大问题上，莱辛都做出了令人羡慕的贡献。
　　亚里士多德的《诗学》，是以具体分析个别剧本的方式，阐述戏剧艺术的规则和规律的代表性著作。在欧洲戏剧史上，还有另一类著作，它们采用对剧本和演出进行评论的方式，但又不拘泥于评论的格式，而是借题发挥，深入系统地阐述戏剧艺术的规则和规律。莱辛这部著作，就是这一类的代表。德文中的Dramaturgie一词，明确地具有“戏剧学”的含义，就是从这部书开始的。由此也可以看出，这部书名译成《汉堡戏剧学》是恰当的。这样译既符合Dramaturgie这个词的确切含义，又符合这部书的内容。
　　话还得说回来，改变约定俗成的东西，是很费劲的。我借此机会把这个问题提出来做点说明，从我个人的想法来说，是引起读者注意，免生误解，也是我对公诸于世的译本，尽一点“亡羊补牢”的义务。诚然，译文中谬误之处还会有的，我愿与读者在今后研读过程中，逐步改正。衷心期待读者不吝指教。
　　(《汉堡剧评》，〔德〕莱辛著，张黎译，上海译文出版社一九八一年九月第一版，2.65元)